崔英杰，我们亏欠你太多太多！ （ZT）

菠萝蜜

作者：杨支柱

2007年4月10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崔英杰死刑缓期二年执行。于是有法学家出来赞美公正的判决，有时评家出来欢呼民意的胜利。但是在笔者看来，对崔英杰的判决只是避免了最坏的结果而已。如果说舆论对避免最坏结果有什么功劳的话，恐怕也不是因为民意对法院产生了什么压力，倒可能是崔英杰敏感的复转军人出身引起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视。

2006年8月11日，小贩崔英杰因为痛惜他借钱买来的新三轮车被城管没收，用他的生产工具——切香肠的小水果刀，扎了城管李志强的脖子一下，致李志强因大出血而死亡。

由于长期以来城管与小贩之间的尖锐矛盾，也由于北京市政府授予李志强烈士称号，崔英杰致人死亡案引起了舆论迅速、强烈而且持久的关注。人们发现，崔英杰在学校是好学生，在家里是父母的孝顺儿子，在部队是优秀士兵。他当保安拿不到工资，当小贩又被城管没收了三轮车。好不容易借钱买了一辆新三轮，又再次遭遇城管，下跪哭求也没用。他羞愤之余、绝望之中企图以暴力手段夺会自己的三轮车，但是只扎了城管李志强一刀，就明白自己已闯下大祸，再也顾不得三轮车，落荒而逃了。

崔英杰，一个本性善良、勤劳、刚直而且自尊的人，非常无奈甚至可以说是合乎逻辑地变成了一个“杀人犯”！这很难归咎于他个人，甚至很难完全归咎于小贩和城管之间长期而尖锐的矛盾。崔英杰杀死李志强只是一个表象，甚至小贩杀死城管仍然只是表象。“乡下人对城里人的战争”或“草根对精英的反抗”，才是事情的本质。我常想，同是保定人，崔英杰如果早生三十年，说不定能成为另一个孙大午(但孙大午说他早生三十年更可能因投机倒把罪被关进监狱,成为孙大午只是一种偶然)！还有雨果《悲惨世界》里那个冉阿让；我一想到崔英杰，冉阿让总是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

夏霖律师在法庭最后陈述中追问，“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我的当事人来到城市，被生活所迫，从事这样一份卑微贫贱的工作，生活窘困，收入微薄。但他始终善良纯朴，没有偷盗没有抢劫，没有以伤害他人的方式生存。我在法庭上庄严地向各位发问，当一个人赖以谋生的饭碗被打碎，被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将心比心，你们会不会比我的当事人更加冷静和忍耐？”

我不知道法官在心里怎么回答夏霖律师的追问，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处在那种境地也会舞刀夺车的！我也许不会扎人；但那不是因为我比崔英杰善良，而是因为我比他怯懦。我也许会把刀扎在某个城管队员的非要害部位从而不至于引起死亡；但那也不是因为我在那种情形下还能冷静地选择要扎的部位，而是因为我身高远不如崔英杰，不可能一刀扎在人家的脖子里。

舆论对崔英杰倾注了大量的同情，有的表现为深刻的内省，有的表现为理智的辩护。给人印象最深的，前者有莫之许的《我心里也有一个崔英杰》和摩罗的《吁请精英群体对崔英杰事件保持冷静和忍耐》，后者有刘大生的《小商贩大问题——崔英杰事件中的天理、历史、政治、法律》和深圳罗锦祥律师的系列文章。我不想重复这些同情和辩护，我只想说：英杰老弟，我们这个社会，包括我个人在内，都亏欠你太多太多。

英杰老弟，你作为一个诚实、勤劳而强壮的劳动力，作为一个良民，居然难以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我们这个社会欠你太多。而形成目前这种社会状况，中国大陆每一个理智正常的成年人都有责任，处于精英阶层末端并且吃财政饭的我负有比工农大众和不吃财政饭的人更大的责任！

英杰老弟，你被社会合乎逻辑地逼成了一个“杀人犯”，你的自由和李志强的生命的牺牲，终于在舆论的强烈关注下引起人们对一系列野蛮制度的深刻反思，也引起政府有关部门的注意。改革已经开始，许多城市已经出台或试行对非主干道街头小贩的疏导政策，你们却成为社会进步的祭品，社会应当感激你们。也许最应该感激你们的是街头小贩和不必再与小贩敌对的城管；但是作为贪图便宜和方便的街头消费者，我也要向你表达一份由衷的感激！

英杰老弟，你的过度反击虽然对于李志强个人太不公平；但是你维护自己尊严、财产和谋生权利的剧烈反击，却令那些动辄侵犯他人权利的不法分子和漠视个人权利的政府官员胆寒，使他们知道老百姓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道德失范和吏治腐败的今天，正是权利人可能的反抗，才使侵权者不至于肆无忌惮。英杰老弟，作为一个怯懦的人，我能活得好好的，我要想你表达我特别的感激！

英杰老弟，刑罚的目的本来是对犯罪人的特殊预防和对潜在犯罪人的一般预防，刑罚的轻重本应主要取决于犯罪人的主观恶性而不是犯罪的直接后果，你本来跟我们一样善良，你作恶只是一刹那间被逼无奈的产物，现在连被你杀害的李志强的亲人都原谅了你，法官却让你面临几乎是终身的监禁，社会再一次亏欠了你！英杰老弟，作为一个法律人，我对司法的不公比那些不懂法律的人负有更大的责任，我要再一次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现代快报4月18日摘发

来源：http://www.bullog.cn/blogs/yangzhizhu/archives/47584.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