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酒友们

朝夕

小镇逸事

坎坷不平的小镇上，挤满了赶场的人群。在这人称“天无三日晴”的山区，经常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但对于行人来说，却是件好事，否则，泥土路可经不起人来车往的践踏。当地人笑称是“下雨水泥路，天晴洋（扬）灰路”，无论云晴下雨，行人都是要吃些苦头的。
方圆数十里，就这么个稍大些的镇子。一到了赶场天，附近的农民都带着家产的能换点钱的果蔬禽蛋之类，踏看崎岖的山路，来到镇上，卖得几个可怜的小钱，再买些盐巴、布匹之类的日用品。对于终日辛勤劳作也难以维持温饱的他们来说，这也算得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商店，当然生意也比平日兴旺很多。尽管货架上商品零零落落没有几种，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凭票供应，却也是几乎每个柜台前都挤满了人。尤其是卖酒的柜台，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酒和辣椒一样，是山区乡民驱湿御寒不可或缺的物品。尤其在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稻田里泥水冰冷刺骨，没有酒打底，便是铁打得筋骨也承受不住冰水的浸泡。为了下田耕作，乡民们总要想方设法买些酒来，一则壮骨御寒，二来也可略微解除些终日辛劳留下的疲乏。日久天长，许多乡民便养成了可以无饭，但不可无酒的习性。只要兜里有两个余钱，就会想法去买些酒来过瘾，也为平淡无味的生活添些乐趣。
虽说是卖酒的专柜，品种却绝对纯净，只有一种散装苞谷（玉米）酒。盛酒的大瓮能装百十斤，用竹制的酒提子一下下从瓮里舀出来，一提正好一斤，买酒的人必须得自带酒具。除了人民币外，当然也还要准备好酒票。
酒柜外面，几十号人等着买酒。同往常一样，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汗流浃背，伸出手不断叫嚷着，竭力试图引起营业员的注意。柜台里，营业员却还是神色自若，不紧不慢地收钱点票，不慌不忙地用酒提子到大瓮里去打酒。侥幸买到酒的人，还要再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从背后层层包围的人群中突围出来，额上挂满汗珠，脸上却也浮出欣慰的笑容。
人群外不远的商店门边，躺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衣着褴褛肮脏，倒也自自在在，睡得挺香，睡梦中还不时咂咂嘴。过往的人们，只是小心地从她身旁绕过，谁也没想去惊扰她的清梦。
买酒的人群中又挤出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胸前的钮扣早已被多时的奋力拚搏扯开。刚一离开人群，他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手中的酒瓶，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地灌起来，一口气下去小半瓶，这才长叹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放下瓶子，撩起衣襟，擦擦满脸的汗水，稍稍整理一下整理扯的零乱不堪的衣衫，掩住暴露在外、还在急剧起伏的筋瘦胸膛。
忽然，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开始四顾寻找起来，然后，向躺在门边的小女孩走去。
他蹲下身子，拉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一边给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喝不喝？”小女孩还没完全醒过来，揉着眼睛含糊地答应道：“喝！”。汉子将手中的酒瓶举到小女孩嘴边，小女孩也毫不客气地咕嘟了一大口。汉子又问：“还喝不喝？”女孩似乎清醒了些，答道：“还要。”汉子又一次把酒瓶递到女孩嘴边，让她又喝了两口。这才站起身来，牵着孩子的手满意地离去了。
商店门外的空场上，已经摆满了小摊。小镇上的居民似乎全都出来了，整个集市塞得满满的，到处挤满了人。马路两边也密密地排满了菜筐背兜，卖菜的乡民热情地向行人招呼着，急于把手里的货物推销出去，赶集的人则挑肥拣瘦地讲着价钱。马路上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来，赶车人（当地人叫马哥头）悠闲地坐在车辕上，嘴里轻轻“得儿得儿”地吆喝着。木板箍就的车厢里，装着两只大瓮。不用说，这是给商店送酒的马车。
路上的人群眼馋地望着酒瓮，慢慢向路边闪开。赶车的也不敢怠慢，跳下车牵者马缰，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
忽然，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只听咣啷一声，两只大瓮碰撞在一起，当即撞碎了一只。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顿时，周围气氛似乎凝结了。
寂静也只不过保持了一瞬间，人群开始骚动。几个站的最近、反应最快的人，已经扑到车边，迅即抓起撞碎了的酒瓮残片，围着车厢，小心翼翼地接顺着车厢往下流淌的酒。最幸运的那位，早已抓住那一大块至少还存有一、二斤酒的瓮底捧起来，头也不抬地大口喝着。反应稍迟的几位已无法再抢占车厢边的有利地形，但也表现得极其敏捷灵活。他们毫不迟疑地立即扑到泥地上，就着坑洼中存下的酒，凑上口就吸吮。来的更迟的一位，就连这点幸运也没了。不过，他的主意来得也真快，只见他一边口里嘟哝着“可惜！可惜！”，一边飞快地用手将泥地挤捏着，极力在流淌在地上的酒的溪流前筑起一道堤坝，将酒堵存在这座小小的“酒库”里，然后趴在地上，将嘴凑上去，连泥带酒一饮而尽。他的办法启发了不少人，周遭的人纷纷仿效，霎时，四下流淌的酒流前立刻出现了座座小堤。
也不过几分钟光景，这场戏就落幕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人们照样熙熙攘攘地买卖。只留下地上的残破瓮片，和空气中仍飘散着的淡淡酒香。

[ 本贴由 朝夕 于 03-5-14 14:38 最后编辑 ]

波音777

果儿

恩，有味道的文章，，，淡淡的酒香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辣椒和酒，，

地瓜叶

茅台镇？

蓝儿

地瓜叶 于 03-5-14 11:49 AM 写道：
茅台镇？

有点象！

鲁愚

朝夕兄你的贴子太好了，建议列为精品。

朝夕

贵州的一个小地方，不是茅台。
谢谢鲁愚兄。

阳光椰林

老百姓这样的酒风不正常得有些可怕。。。

不过是篇好文，有点古龙的味道，呵呵！

朝夕

阳光椰林 于 03-5-14 12 写道：
老百姓这样的酒风不正常得有些可怕。。。

不过是篇好文，有点古龙的味道，呵呵！

真实地点，也是真实情节，都是我亲眼所见，不过略作了些加工，把不同时间的事往一块串了串。

蓝儿

好文！
如同身临其境啊。。